秉志赴東南沿海采集海洋動物
如同胡先骕開展植物學研究,先為采集植物标本一樣,秉志開展動物學研究,也從采集标本入手。采集經費也與胡先骕一樣,農科無法提供,隻能自籌。秉志來校未久,于1921年初開始籌集,卻未有胡先骕那樣幸運,僅有四所學校參與,籌得款項也無多,此與動物學教學在國内尚未興起有關。
學校以教學為主,采集隻能利用暑假間隙。秉志于7月16日率領三位助教曾省、孫宗彭、王家楫分别前往吳淞、煙台、甯波等處采集水産動物标本。關于此次采集,秉志寫有《辛酉夏季采集動物标本記事》,此摘錄其文字如下:
七月十六日,志與曾君巍夫、孫君稚荪、王君仲濟發自金陵,為高等師範、附屬中學、暨南學校及第一中學四學校采集動物标本,期于四五星期蕆事,款由四校公認。夫動物标本之采集,原以備将來實驗之用。蓋動物學本系純粹科學,研究此學不能全憑書籍而空談講授,勢必藉完備之标本以資證驗。吾國此學既不發達,罕為人所注意,故生物現象與人生有密切關系,為尋常人所必須知者。國人率未聞見,以緻衛生不講,國弱種孱,天産盡棄,餓殍載道。設有博物院或動物園等足以資人民遊覽而啟瀹其知識,則普通人民皆恍然于物體之生理,及一切天然之利,可以裨益人類,患弱患貧,自可以免。又近來吾國學校稍知注意博物學者,率合動植礦而教授之,所用标本乃購自東洋,滬上書肆之能供各校此項之要求者,其标本多系日貨。日本所産雖與吾國所有者相近,究之其不同之處甚多,即曾知彼處所産者尚不能謂盡我之所有也。而日人以極普通無價值之标本稍事裝飾,以重價售于我,吾國人未嘗自行采集,不免費多獲鮮。以此種種原因,志等此次采集之必不可無也明矣。
…………
此次所獲标本,其種類若幹,俟到校後,逐一别識,另作報告,以供同志者觀覽。若以數目計之,其大者小者不下五千餘,沿途運送所費不赀。此行于教育實業均不為無益。蓋吾國處于溫帶,東海沿岸産物極富,吾國海物率仰給于日本。今吾從事調查吾海水産物,未始非提倡海産之先導,其利一。此次采集,自起程至竣事約八星期,為長期采集動物之第一次。将來他校若能繼起,更延長其采集時期,為詳細之研究,其所得當有可觀,其利二。吾國海産既富,新種亦多,就此研究,其可以為人用者,既可尋獲,而新物種發見,于科學知識亦有增加,其利三。各國學術發達,其本國所産,經學者竭力研究,時有發見,唯吾國無之,學界引以為憾。近來紐約博物院及他各種學社派人來吾國搜集标本。吾國人從茲自行調查,以資研究,倘有所得,可以著述傳播于各國學界人,知吾從事科學之研究,自然敬慕,于國家方面甚有光榮,其利四。科學教授必須實驗,此人人所須知,吾已言之,今所費不多,而四校均可得豐富之标本,足敷動物一科教授之用,較之向書肆購買,獲益倍蓰,其利五。教育所重,知識與經驗。此行可以增益教師之知識經驗者甚多。教師獲益,學生亦獲益矣。其利六。當十九世紀中,英人注重海利,派船隻遊曆全球,考查其天産。達爾文氏嘗因此遍睹赤帶左近生物,其所著《碧格耳舟行記》(Voyage of the Beagle),足以益人知識者甚巨,而《物種由來》一書為曠世絕作,即胚胎于此也。嗣後響尾蛇船巡遊澳洲,赫胥黎氏以之考查動物,供獻于科學者與達爾文氏并美。美國哈佛博物館采集中美南美動物标本,阿噶息氏董其成。阿噶息亞曆山大即動物學家路易之子,有功于動物學者甚巨。其他各國學子之旅行海陸,搜奇訪勝者不知凡幾。吾國内政紊亂,财竭民窮,欲如歐美動物學者為海外之采集,非此數十年内所能希望。然就本國海岸從事研究,要為不可少之事。餘等以淺薄之知識,為數星期之采集,何敢與以上所雲者比拟。唯望此風一開,海内同志繼而行之,俾動物學為國人所注重。天地生物之道,于個人、于社會、于國家,皆有關系,為從事實業與教育者所必知之學,吾國科學發達之前途,将有無限之希望[1]。
同行采集之門生曾省也發表“第一次動物采集報告”,實也采集日記,其序言及采集之籌備與采集行程安排,所述可與秉志所記可互為補充,此亦摘錄如下:
本校生物标本,因經費困難,曾未有充分之設備,教授頗感其苦。植物标本自胡步曾先生往浙皖贛三省采集後,現計有幾千種。惟動物尚付缺如。今夏秉農山博士莅校,出教授農科以外,又兼教育科生物學。因無标本,到處棘手。若向滬肆購買,價概昂,勢難實行;而滬肆所有标本,率是舶來之品。于是有暑期外出采集之動議。欲往南至甯波、北至煙台,需款千餘。初學校因經費困難,不能照辦,後經秉先生再三陳說,乃與暨南、附中、一中三校商議,效去歲植物标本采集團辦法,各校出款若幹,将來以采得标本為酬報之品。各校皆贊成,每校出款二百五十元,合本校之款,為千元。以此千元供南北二路采集,必不敷用。于是改變方針,由甯赴滬,由滬分赴浦東吳淞等處采集,後乃齊往煙台,留煙一月。更分途出發,省與王君家楫南下。王君回奉賢,省回溫州。蓋兩地皆系濱海漁鹽之區,水族必蕃,且地屬南方,所有動物種類與北方必有出入。秉先生與孫君宗彭則北赴登州威海等處。于九月間先後回校,今标本計有千餘種。除分門别類分送暨南、附中、一中三校之外,尚須印詳細報告,附以極精确之圖,以供研究生生物者之助。
由秉志、曾省所記,可知動物采集首先為教學所需,故各學校願出資相助,以分得教學之标本;其次為研究所需,欲開展動物學研究,首先探明資源,厘清類别。然而,由于經費有限,隻能在局部沿海地區采集,秉志希望此乃開風氣之先,其後果不其然,海濱生物采集不斷。此後,秉志創建中國科學社生物研究所之動物部,即緻力于中國東南沿海海産動物之研究,曾多次派人作詳細之采集,以撰寫“中國海岸動植物志”。
西方現代生物學誕生與進化論學說興起密不可分,生物世界乃是一個龐大之系統,該系統遵循進化原則,由原始種類,經過不斷進化,不斷生成新種構造而成。低等植物如此、高等植物也如此、動物複如此。進化論學說由達爾文集大成,其《物種起源》乃世界名著。此種學說清末傳至中土,秉志在京師大學堂就學時,即為服膺。待其赴美留學,更是加深對此學說之理解,其緻力于動物學研究,即在于證明進化論之存在。此來南高,秉志也為傳播進化論,其時名為天演論。1921年4月2日晚,南高農業研究會敦請秉志演講,即講《天演學說》。此時,秉志在南高已名滿校園,此次演講吸引聽衆數百人,“時鳴七下,博士戾止,聽衆數百,拍掌歡迎。掌聲雷動,澈及校外。……講後聽者莫不滿意言歸雲。”[2]秉志此講題,此前在中國科學社集會上曾講之,但講稿未被記錄下來。此次在南高所講收錄在南高同仁,亦留美同學張子高演講集《近代科學發達史》中。秉志所講内容,以生物學家為單元,每人介紹其簡曆及其學說,涉及之人有拉馬克、達爾文、沃力斯、斯賓塞、赫胥黎等。
參考文獻:
[1] 秉志:辛酉夏季采集動物标本記事,《科學》7卷1期,1922年。
[2] 《南京高等師範日刊》第478期,1921年4月14日
作者簡介
胡宗剛,江西九江人,生于1962年,現為中國科學院廬山植物園研究館員。自1997年開始從事中國近現代生物學史研究,出版相關著作十餘部,代表作有《靜生生物調查所史稿》《不該遺忘的胡先骕》《胡先骕先生年譜長編》《西雙版納熱帶植物園五十年》《中國植物志編纂史》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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來源 / 伟徳国际官网登录入口
文字 / 胡宗綱
編輯 / 呂美琪
責編 / 呂 果